取不出一瓢飲──東非的久旱與饑荒
(摘自2006年4月號經典雜誌)撰文/葉心慧(經典雜誌撰述)
攝影/A. Buzzola(經典雜誌資深攝影)
彷彿在述說乍醒即逝的夢境。「不久以前,這裏曾經是大片草原,那裏是沼澤濕地,前面還有一條細水潺潺的河流……。」可是,四輪轉動著滾滾的風沙飛馳而過,極目四顧,把眼望穿了,也只見空曠無垠的荒蕪之境。
或許擔心我們懷疑他癡人說夢話,在肯亞(Kenya)東北舍立裘(Sericho)附近,土生土長的司機伊布拉辛,最後總不忘追加一句簡要的結論:「是真的!」那些如夢似幻的過去,那麼離奇,但卻讓人不得不相信。因為即便是在塵土飄揚間,我確實看到了遍地被烈日照得閃耀的貝殼,還兀自留在原是淺池的龜裂大地之上。
從肯亞首都奈洛比(Nairobi)市一路向東北,已經看到太多觸目驚心的家畜殘骸與白骨,如今不管再看到貝殼或黃金,似乎也應該不足為奇了。只是,沿途有種感官上的溫差與時差錯亂,尚待調適——我們像是急速穿越了一條詭異的換季隧道,來到這裏的:逃離陷在雨季中淋得濕透的水泥都市,沿途倏然出現成排茂盛的植物、嬌嫩欲滴的花朵,郊野的春光正明媚;再往前行,葉落樹枯的秋天景致從車窗掠過,身體卻承受幾近中暑的盛夏高溫;轉瞬之間,已進入了半沙漠地帶,毫無水氣的旱季。
在距離奈洛比市不到兩百公里的「食石部落」(Kula Mawe),我們第一次停車下來與族人一同哀悼剛死去的家畜。族人正聚集在一起焚燒屍體,「雖然我們這裏還有水源,但天不降雨,地就不長草,不吃雜葉的牛最先餓死了。」三個月前,「食石部落」的牛群開始紛紛倒下,這個不到一萬人的部落,至今失去了超過兩千頭牛。部落族長和一些族中長者相信,也有可能是源於某種傳染病;總之,這是一輩子放牧的他們,憑著豐富的經驗和所有的智慧都束手無策的事。
裊裊黑煙中,黯然離開。後來回想才恍惚發現,那竟是整個採訪中唯一一場隆重肅穆的葬禮。在更偏遠的部落,牠們最終倒下之處,即是永恆的墳地;而這片墳地,遼闊得叫人悚懼。
長期沒飽餐的人們已無力去集中焚燒或處理牛羊的屍體,唯有任其各自暴曬成骸骨。更嚴重的地區,半年前牛羊已大量死去,現在連最堅韌耐旱的駱駝也死了超過兩萬頭。
「漸漸地,也不去算到底死了多少,每天就算還剩下多少。」阿布迪黝黑的臉上讀不出任何表情,他所有的族人都能木然地向你細數:本來有三百七十二頭牛現在剩十六頭、本來有六十頭牛現在剩三頭、本來有兩千四百三十五隻羊現在剩五十一隻……。可想而知,家畜市場是如何地供過於求。原本每頭市價兩萬肯亞先令(約兩百八十五美元)的牛,如今以四點三美元賤價出售。「沒辦法,牠的肉已乾了,奶也乾了……」,賣不掉,就等著失去。
遼闊的荒蕪與殘酷
邊地牧民偏高的身形,因消瘦而更顯細長,他們身旁站著四肢乏力、眼神呆滯的牛群,跟主人一樣,乾乾粗粗的皮下僅剩碩大的骨架。相較於地震、海嘯等天災那種快刀亂斬之劇痛;乾旱,是種更漫長的殘酷,宛如千刀萬剮之極刑,一小片一小片地折磨,受刑者已經失去歇斯底里的力氣。
「聽說,在非洲外面有很多聰明的Mzungu(肯亞語,外國人之意)正在幫我們想辦法,是真的嗎?我剩餘的家畜還有救,是嗎?」心虛不已的我啞然失語,不敢微笑頷首或無奈搖頭,更怕觸及他們猶存一線希望的目光。外面的世界,真的想出了非洲頻頻發生乾旱的解決之道嗎?
正午的烈日,火熱得讓人神智不清,不消幾個小時,臉頰就發紅發燙,被烤乾的薄皮層層脫落。此時氣溫約攝氏四十四、五度,為什麼血液好像已經百度沸騰?身體不斷發出對水的呼喊——什麼水都好。如果擠出淚水就可以滋潤一頭頭、一隻隻即將死去的家畜,他們也許願意就此長泣。可是,流淚也沒有用,生活還是要繼續。
在這個家畜數目象徵著財富的地域,有些幾乎失去一切的人們,鎖好家徒四壁的房舍,收拾簡便包袱,牽起僅存家畜,扶老攜幼,便展開不知歸期的尋水之旅。
路有多長,人們對水的想望,就有多遠。有時,伊布拉辛停車主動和他們寒暄幾句,他們有的來自舍立裘、瓦吉爾(Wajir),甚至臨近肯亞與索馬利亞(Somalia)邊界的厄爾瓦克(El Wak)。有時,車子所經之處,長長地捲起了一縷沙之浮煙,輕易就淹沒了沿途尋水人的稀淡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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